纵我不往

你是我的不幸和我的大幸,纯真而无穷无尽。

【景彦】余烬

——原作向,有私设

——大家520快乐,祝我的cp长长久久







他乖乖忘记,因为景元希望他不要记得。




彦卿得到剑首之名那天是个不太好的天气。天色很暗,又很闷热,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被烧灼了一样烫得厉害,在半空中摇摇欲坠。仙舟明明一年四季都是温暖如春的,他有些迷茫,眼前好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,睫毛黏连得让他睁不开。他很轻地眨了下眼,又抬手去摸。


好多血。





再醒来时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床边除了医师就是符玄。彦卿尚在茫然,符玄就抬手摸他的额,然后松口气说还好不烧了。


符玄问,还有哪里不舒服吗?


彦卿半晌才答了句没有。


“那么,恭喜你了,彦卿,你是仙舟历史上年纪最小的剑首了。”


剑首吗?


思考能力渐渐回笼,彦卿慢吞吞地想,是哦,他的确是从小都想得剑首之名,从小都很努力地练习剑术,从小都很想成为仙舟传奇,从小……


大脑宕机,他的思绪断在这里。


“这么高兴吗?都要哭了。”符玄开口调侃他,彦卿才发觉自己好像真的眼眶酸疼。


“我……”


“你杀了一个堕入魔阴身的云骑军,保护了仙舟,剑首之名实至名归,如今外面不知多少人想求你几句指点,彦卿,你可要快快好起来。”没等他说什么,符玄就接过了话头。


哦,我杀了一个堕入魔阴身的云骑军,我杀了一个堕入魔阴身的云骑军……


彦卿勉力扯出一个笑,“我很快就会好的。”



……

“彦卿,要快快好起来。”

……



脑海里恍然闪过这句话,是谁在说?男人还是女人?年长还是年轻?


脑海里浅浅淡淡飘过的声音,他却除了这几个字什么都想不起来。


好像只是他在心里自言自语。


目光无意识地放远,彦卿透过窗户看见天边烧得如火如荼的云霞,被框在方正的窗台里,是夕阳要落下。






身体好了的时候,彦卿的精神也好了很多,但他常常觉得脑子里很空白。他抬头看屋子里的装饰,每个地方都很熟悉。


这是他的家没错,这是神策府,他从小就住的地方,他的家。


神策府,仙舟罗浮的将军的住所,将军大人,符玄。


一串不费脑子的联想。


彦卿坐在床上,半晌没有回神。


“彦卿,工造司又来了批好货,要去瞧瞧吗?”符玄掀帘而入,“上次一战你的宝剑也作废了,去挑一挑吧。”


“你惯爱这些。”符玄朝他微微一笑。


挑宝剑么……彦卿回神,慢慢眨了下眼睛,难得起了些兴致。


“好。”





他是工造司的常客,每每有了什么好剑,一定是让他先挑的,剑痴之名仙舟皆知。


看见宝剑时彦卿心里一直隐隐郁结的情绪散了些,他挑得入迷。


符玄安静地站在一旁,看他仔细端详着,间或小小甩一个招式,并不出声打扰。最后看中了好些,都放在另一侧,等着结账。


工造司的人早已习惯他这样的做派,一边结算一边笑着打趣:“彦卿如今是剑首了,今时不同往日,当是不会再为钱财发愁,可以随心所欲地买了。”


“不怕,还有将军呢。”


这句话没怎么过脑子就讲出来了,彦卿下意识看向符玄,符玄脸上仍然是淡淡的笑,回道何时亏待过你。


工造司的人眼睛低垂着,彦卿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,却敏感地捕捉到他这一瞬的沉默。


结完账,宝剑照样一式两份,一份放入剑库好好保存着,一份跟在彦卿手边。有了趁手的兵器,彦卿很少再如前几日那样在房间里发呆,离神策府不远处有一块空地,那里长了株高大的苍松,彦卿每天都去那里,那棵苍松就陪着他练剑。


最后一式结束,剑尖稳稳悬停半空,未有一丝浮动。彦卿微微喘着气,收剑入鞘,看向树下。


太阳要落了,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树叶也裹了层橘色的霜。不知怎的,他走到树下,然后转身,看向刚刚自己练剑的地方。


然后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了好久。


好奇怪的举动啊。彦卿心想,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。




“彦卿。”


身后传来呼唤,他转头看见符玄。


“你果然在这里。”


“将军大人。”


“前几日和你说的收徒一事你有考虑好吗?正好这次选拔的人里有个极好的苗子,想拜你为师得紧。”


对于要不要收徒彦卿倒是无所谓,但他知道符玄对此上心大约只是想给他找些事做,于是点头应了。





学生是个很有天赋又很用功的学生,彦卿教着挺舒心。


“身为云骑,不可令武备脱手,形体涣散。”


彦卿站在苍松下,语声淡却铿然。小小的孩子站在空地里,一下又一下地挥舞剑器。


“是!师父。”


这个动作看着简单,要做好却难。要控制用剑的力道,保证每一下剑尖都停在同一处,对孩子来讲实在有些艰难。彦卿站到他身后,握住孩子的手,再次教习他诸般细节。


学生用的剑实在有些脆弱,彦卿握着他的手一招劈下时剑身便从中断作两节。


很清脆的一声响。


那一瞬间彦卿心里痛到发麻。


他猝然松手,连腰也弯了下来。


“怎么了师父?”学生着急地要扶他,彦卿茫然抬头,苍松仍然挺拔地立着,深绿的松针簇拥在一起,透着生机。


那一瞬间太短暂了,他恍惚间连自己也分不清是真实还是错觉。


半晌彦卿才回了神。


“……没事。”他抽回手,看见小徒弟满眼的着急,“你学的也用功,这剑本也不适合你用了,等会去剑库里挑个趁手的吧。”


学生对彦卿的剑库早有耳闻,听见这话高兴得没了边,眼睛亮晶晶地和他道谢。





有了这事,彦卿才发觉他已经很久没去过自己的剑库了,再推开门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


剑库里有阵法加持,温度恒定,也不会落灰。他一件一件地慢慢看过去,目光最终定格在一处。


他抬手慢慢摸那柄剑,从手指到全身,都好像慢慢没了知觉。


为什么会这么熟悉啊?就好像它曾经陪过他很久又消失了很久一样。彦卿将剑拿起来,目光未曾移开过一瞬。


可这剑与他的身形实在不相称,他不会使用这样的剑才对。


“师父!”


一声雀跃的呼唤将他漂浮的思绪拉回,彦卿回头看见学生。小孩却皱了眉,有些担忧地问他,您不开心吗?


“啊?没有。”


“可您……”可您眼眶红了。学生踌躇着,最终没有多问。


小孩走后彦卿又在里面待了很久,满室的寒光,只有那柄剑,沉默而内敛。





彦卿很少睡得安稳了,他习惯性侧身睡,蜷缩成一团。要么睡不着,要么睡着以后总是做些光怪陆离的、醒来就忘记的梦。他常困倦,却无法安眠。


他睁大眼睛盯着月亮看了很久,弯弯的上弦月,为他的脸也镀了层漂亮的莹辉。


然后他下床穿鞋,推开房门。


符玄找到他时,就看见人蜷缩在剑室的角落里,怀里抱着一把长剑,白皙的脸颊贴着剑柄,月光落了半室,少年眉目舒展,睡得安稳。


那是景元的佩剑。


符玄眼里少见地闪过一丝懊悔,是她疏忽了。


她沉默地站在门口,半晌才走过去蹲下来,抬手摸了摸彦卿的发,小声叫他的名字。


彦卿醒来没有动,也没有说话,他低头看着剑,像要就这样到地老天荒。


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才抬头看符玄。月色落在他脸上,某一瞬间符玄觉得彦卿不像真实的人,他像马上就要散掉的虚影。


他说,将军,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。


声音轻飘飘的没有实感。


按照景元安排好的一切,符玄应该毫无破绽地安慰他,说怎么会,你只是大战一场太累了,难免会缓不过来。


但她看着彦卿的眼睛,那双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茫然与痛苦,月色太过淋漓,他的脸也太过苍白,符玄一个字也讲不出了。





符玄仍然什么都没有告诉他,彦卿也不恼。他的生活没有变化,练剑,教徒弟,逛逛工造司。但他仔细地观察着一切,试图找出一点疏漏。直到某一天他醒来时 一只机械鸟停在他的窗台,清脆的机械音和他说:


彦卿,再过三月便是景元将军的生辰,你想送他的酒可要记得埋进土里窖藏。



景元。



他终于知道自己忘记的是什么了。





他匆匆忙忙下床找到符玄,第一次没了礼数,抓住对方的手问话时连嘴唇都在发抖,他说,景元是谁?


符玄的目光他看不懂,对方抬手擦他的脸,他才反应过来不知什么时候他流了满脸的泪。


符玄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他,彦卿没再与她纠缠,他去工造司,去太卜司,甚至找到仙舟的平民百姓,他问所有人:


景元是谁?


可是谁也不肯告诉他。他们要么自以为演技周全地说没听说过这个人,要么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,然后告诉他不知道。


彦卿终于尝到绝望的滋味了。


符玄没有拦他,只是持续不断地抬手替他擦那些眼泪。彦卿抱着那把剑,他生出一种错觉,就好像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,所有人都在排斥他,只有这把剑能微弱地替他抵挡住些许痛苦。


“彦卿,不记得才好。”


最后,符玄这样说。







不记得一点也不好。


握着神兵连斩云骑军逼入穷观阵时,彦卿这样想道。他留了力,那些云骑军大约会晕几天,但不会有生命危险。


他看着手里的兵器,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「景元」的武器。手掌握住泛着寒光的剑身,狠狠一划,鲜血便从他掌心里淌落。


——穷观阵启动了。


符玄赶来时半空中已经起了淡薄的雾,正要日薄西山,霞光穿透那层雾,格外好看。


彦卿喘着气目光遥遥望了她一瞬,他以为符玄会竭尽全力阻止,以血为媒几乎瞬间就催动了阵法,对方却只是看着那些雾,原地驻足。


彦卿收回视线,仰起脸,眼神近乎虔诚。


他看着那些雾,和雾里的,被他遗忘的曾经。







景元捡回彦卿那一年,仙舟少见地下了场雪。医师把过脉,便说这个孩子体弱,是活不久的。果不其然,仿佛为了证明医师医术无双,彦卿立刻生了场大病,神策府里里外外忙活了小半月,才把他的命捡了回来。


景元把人抱在怀里,听着医师的话,小孩的脸颊泛着红,摸上去软得不可思议。


逗了一小会儿,他抬头看医师,眼底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。


“如若神策府都养不活他,放在别处便更没活路了。”


医师微微叹了口气,最终拱手行礼,道了声是。


就这样,彦卿养在了景元身边。





自彦卿有记忆起,他便一直跟在景元身后做小尾巴。在他走路都还摇晃的时候,看见景元用剑,便眼睛发亮地也要去摸,结果被剑压倒,一屁股坐在地上,最后哭着要景元抱。


多年以后景元把这事讲给彦卿听,少年颇不服气,第一万剑劈下,他连汗都来不及擦就转头看景元:“那是我多小的时候了,师父你看,我现在已经能稳稳地使剑了。”


景元站在那棵苍松下,眼睛里仍然含着笑。


彦卿说得不错,他的确能做到每一剑都落点相同,分毫不差,剑尖悬停半空,未有一丝摇动。


“是不错。”景元看看天色,“今日也练得差不多了,走吧,带你去工造司。”


少年一听他的话高兴得疲惫一扫而空:“买多少都将军付吗?”


景元笑了一声,抬手替他擦汗:“何时亏待过你。”




在彦卿的人生中,他最大的烦恼是什么时候才能下棋下过将军。他梦想着成为仙舟剑首,但景元说他少年气太重,需收敛锋芒,总要用下棋杀他的锐气,要他沉稳。


彦卿能在景元手里撑过半个时辰的时候,已经快成年了。景元与他博弈从来留半分,点到即止。本以为少年难免因为下不过而感到气馁,却没想到彦卿眼睛灿亮地朝他笑,说将军,我已经能和您下半个时辰了。


景元思索了一下,确是如此,便也忍不住笑了。院里的银杏叶飘飘扬扬,落了一片在棋盘上。


那一年医师说彦卿活不过成年,但景元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少年,感慨着无论如何总算是长大了。彦卿的嘴里没停过,絮絮叨叨地说现在已经能和您下半个时辰了,以后就能下一个时辰,总有一天我可以下过将军的。少年胸前的长命锁随着他讲话轻轻晃,很清脆细微的声响,景元却听得清楚。


长命锁,银护腕,红绳链 ,景元给他的东西,彦卿都有好好戴着 。





仙舟的人总说他太宠着彦卿,宠得没了边,但景元从不这么认为。就好像这一刻,失去意识的彦卿把剑砍进他的肩膀里,景元却没有想着躲,而是借力把人拉进怀里,还能抽空想着他的小徒弟实在学得很好,此种情况下这一剑还能劈成这样。


意识到不对劲时他便起了结界,没人知道神策府里发生了什么,砍完那一剑后彦卿彻底没有力气,手中长剑滑落在地发出铿然一声,便乖乖伏在他怀里,像小时候练剑累了要他抱回家一样。


天上弯月如弦,月色冷冷地照下来,向来万事掌握手中的神策将军难得流露出一丝迷茫。


“魔阴身啊……”




景元开始频繁回忆起镜流的死,频繁想起她曾说过的,魔阴身是长生种的宿命。


长生种的宿命。


景元垂眸看蜷缩在塌上的少年,长生明明从来是他的奢望,什么时候成了负累的?


彦卿的眉紧锁着,在他即将又要在睡梦中失去控制时,景元抬手把人制住了。


彦卿还是睡不安稳,总会时不时抖一下,暮春的天气却出了一身冷汗。景元也侧躺下去,手掌放在少年背后慢慢拍哄,跟多年前哄小孩的调子一模一样。


他说,彦卿,不要怕。




听见景元受伤的消息时,彦卿第一次真正失了分寸。他从来没见过景元受伤,也从未想过景元原来也会受伤,连鞋也没穿好就要去找他。


景元的半边肩膀包扎得厚厚的,彦卿的眼圈一下就红了,他伏在床边,小声问将军还痛吗?


“啊,还有一点痛吧。”


彦卿的眼睛红得更厉害了,他说是谁敢伤您,我现在就去把人抓回来。


景元本意只想逗他一逗,闻言颇为失笑,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敲了下彦卿的额头:“昨日下棋时才教过你要静心,怎么现在就忘了。”


彦卿慢慢低了头:“您以前也从未受过这样的伤。”


景元沉默了一瞬,他觉得彦卿恹恹的样子看上去很委屈。


他低声叹息:“以后不会了。”






彦卿不像镜流那样一朝堕入魔阴身便再难恢复,他偶尔在梦里失去控制,然后又恢复正常,但景元知道,那一天总会到来的。


而在此之前,他要做好万全准备。


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他便只有符玄,听完他的计划以后符玄第一次真正忤逆了他。


那天他们从午时一直僵持到日暮,符玄始终不愿点头。


“仙舟近无内忧远无外患,你也完全可以担当大任了,”景元垂眸看着她,“我为仙舟效劳了几百年,未有一刻疏忽,只这一次,我想为自己的私心做一件事,都不可以吗,符卿。”


符玄说不出话,她甚至不敢看景元的眼睛,因为她明白景元所说句句属实,也明白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。


可这办法实在太过惨烈。


半晌她才开口,喉咙哽咽酸涩,低声道:“可您做了这么多,彦卿他甚至不记得,他什么都不记得了,这真的公平吗,这……”


殿里是长久的寂静,残阳如血中景元开了口,声音里是少见的沉静:“抱回来那年医师说彦卿活不过成年,但他如今也好好地长大了,符卿,仅仅靠着百姓用以寄予美好寓意的长命锁,银护腕,红绳链,就能让他无忧无虑地长大吗?”


符玄愣愣地看着他,须臾之间便明白了真相:“那些东西交给彦卿前都过了您的手,您在,您在用您的精气神养着他……”


“彦卿从未向我求过长生,是我要留住他,魔阴身也合该是我的宿命,不该由他来承担。”


符玄慢慢收回视线,暮色四合,她朝景元行完一个完整的将军礼:“是,符玄,接令。”





雾气交织,穷观阵里起了风,一阵一阵地穿透彦卿的肺腑,他冷得发痛,眼睛也酸涩得厉害,但他还是不曾把视线移开过一瞬。


雾里终于上演到他彻底堕入魔阴身的那天,彦卿想起来那天是他的十八岁生辰。他看见自己血红色的瞳孔,拿着佩剑招招狠厉地朝景元砍下去。符玄在旁边护法,支撑着神策府的结界,保证这里面的事没有人会看见。


景元只做防守,甚至连佩剑都没拿,眸色柔和看着彦卿的一举一动,寻找机会。


被抽走魔阴髓时彦卿浑身都发起烫来,瞳孔里的血色顷刻褪去了,复而出现在景元眼睛里。


景元咳出一口血,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,他握住彦卿的手,像小时候握着小孩的手教习剑术一样,将那柄剑送入自己心口。


鲜血爆炸开来,浸湿他的衣衫,也染透彦卿眉眼。


为了保证自己的死亡,这一下景元用了十成十的力,佩剑穿透他的心脏,位置没有分毫偏差,剑尖在他身体另一侧露出头,稳稳地停住,然后清脆的一声响,剑身断裂。


景元没了力气,他松开彦卿的手,那半截剑柄就掉了下去。彦卿意识恍惚地望着他,景元也看着他,那双向来让人捉摸不透的金眸里流露出一丝痛苦,他心想自来到他身边开始,彦卿便从来没有离开过他,可现在他却要彦卿一个人生活下去。


怎么办呢,他已经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。


景元用最后一点力气把人抱进怀里,彦卿这时候看着太可怜,像要被遗弃的小猫,他很尽力地抱他,想告诉彦卿你永远不会被遗弃,我永远爱你。


“别怕,没事了……彦卿,要快快好起来。”


口中涌出鲜血,他连话也说得呢喃。




魔阴身是没有尸体的,真正死去的那一瞬,景元就像阳光下的尘埃,太阳落了,他也不见了。


雾气散了,他也不见了。


他和景元的十八年,在这雾里用短短的一炷香时间演绎完了。


符玄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,直到雾气彻底弥散,穷观阵内安静得只听得见风声。


“我从未见过像将军这样算无遗策的人,能算到你什么时候会彻底堕入魔阴身,算到你会找来穷观阵,甚至算到阵法余力还有半柱香,要我把这个给你。”


彦卿慢慢转过身,暗淡的金眸看向符玄手里的那封信。


“看完这封信,阵法失效,彦卿,忘掉一切吧。”


金色的夕阳落在彦卿身上,好像景元的眼睛,在这样的目光下,她觉得少年仿佛要碎了。





彦卿听不太清符玄在说什么,他满心满眼都是那封信,抬手接过,他看见信封上的字:


——寄予卿卿吾妻。



彦卿,我曾试想过很多次该如何把爱这件事讲给你听,我想一定要足够郑重,又足够缱绻。我因足智而号为神策,但在这件事上却总也想不出完美的方案,最后迫于种种只能以这样仓促的方式告诉你。


我看着你从牙牙学语长到如今,还想贪心地索要更多。我从一而终地爱你,这并不会随我的离去而改变。


我明白你的聪明果敢,明白你会找来这里,也明白你大概会怨恨我做出这样的决定,可彦卿,在无法善了的结局里,这已是我能给你的所有。不要伤心,生命不应由长短来衡量,仙舟百年无虞,你也健康长大,我的生命已然称得上完整。


惟愿卿卿吾妻,百岁无忧。


忘记吧。







读完的那一瞬,穷观阵阵心闪烁,便完全消沉下去,彦卿手中的纸化作荧光消散,他踉跄一下,手指下意识收束仿佛想留住什么,却徒劳无获。


他茫然地转头看向符玄,喃喃问道:“我,我为什么在这里?”


符玄看着他,看着一切都如景元预想般进行着,回忆对方曾教过她的说辞低声回答道:“穷观阵又坏了,彦卿,你是被阵法不小心传过来的。”


“那我……为什么在哭?”


符玄勉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,答道:“穷观阵要逼出犯人的真话一定会使些手段的,你只是被影响了。”


“我们回去吧,彦卿。”


夕阳终于落了,暗淡的天色里连月亮都渺小,穷观阵里的风还是吹个没完,彦卿不自觉发着抖。


半晌,渺远的风里送来少年的声音:


“是,将军。”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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